文章日期：2020-05-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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疫潮下，市區危機四伏，旅遊又無望，香港人惟有寄情山水。好一陣子，山上的人多過旺角，這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。
過去四個月，因攀山遇險而召喚救援的個案已有154宗，是去年全年數字的四分之三，甚至是一天14宗求助、飛行服務隊6小時內出動9次，更已有13人魂斷香港山野。難道上山抗疫，逃得過病毒，卻逃不過意外？郊外打卡勝地近月人滿為患，而且這些勝地往往都在險要位置。攀山越嶺不是問題，但未有足夠技巧和做足防護措施，則容易樂極生悲。
記者：梁嘉麗 攝影：張志華 許頌明
攀崖好手Halu目擊致命意外，一直自責，訪問當天是事發後首次攀崖，他坦言心情特別緊張。
攀上自殺崖，極目遠望，盡覽九龍半島風光。身旁遊人更是絡繹不絕，站在崖壁上，看着人們從險峻的南脊上山，又或從東山、象山走過來，好些人站在崖邊拍照，而且越站越出。早前一條瘋傳短片，有人甚至站在崖上做雙人瑜伽，片段中的男子把女子托起，看得人直冒冷汗。
疫情放緩，更多人到郊野，4月中跟攀岩愛好者Halu上自殺崖，發現有家長帶着小童到此，大家也嚇了一跳，眼看七、八歲的女童由父母帶着沿南脊下山，小孩每一步都要由母親扶着走，遇上大級的石塊，則要由父親抱起逐級下山，是安全的郊遊徑已失去吸引力？還是人總愛挑戰？
十字星石室需遊繩下降才能入洞打卡。
拍攝當日有家長帶着幼童走訪自殺崖，此路線需要較大氣力及手腳並用，情況險象環生。
天窗石位置險要，稍有不慎即有可能從後墮崖谷。
目睹意外 心理陰影難磨滅
Halu跟攀岩隊友經常來到這裏攀岩，傳統攀登路線玩得悶了，會探索新的地點和路線，「試過搵錯路，喺一個位卡住咗過唔到，而且開始入黑，三人之中只有兩人有帶頭燈，落山後檢討，係搵路技巧、承受風險能力未夠好。之後我哋再嚟，最終成功上到崖頂」。即使是很有經驗的攀山者，偶爾也會遇到驚險事。
打卡風氣過盛，小孩也登自殺崖，令人目瞪口呆。不過Halu從來不會「不建議」人們去哪兒做甚麼，覺得每個人的風險承擔能力不同，「你上到崖，只要唔行咁出都無事嘅，但要影相又唔小心跣腳，就危險。帶小朋友上嚟唔係唔得，要諗下自己體力， 如果做開運動有足夠能力，幫佢揹袋甚至揹到佢落山就得」。
「佢哋就喺我哋身後走過，然後就發生咗意外，我立即跑出去打電話call救援。」說的是4月中於西貢撿豬灣對出一處石灘發生的致命意外，那天他跟攀岩隊友正在練習，卻碰見意外發生，一名女子失足墮崖喪生。網上有人說死者是因為拍照而釀成意外，事發地點亦一度誤傳為萬宜水庫東壩，Halu在網頁撰文解釋事發始末，把自己看見的寫出來，亦說明了事發的真實地點。但為了尊重死者，他已不願多說，「網上有人鬧死者為咗打卡出事，無論當日佢點解選擇行嗰段路，都係一件不幸嘅事，佢家人朋友已受傷害，唔好再做第二次傷害」。
其實他一直自責，事後不斷反問自己，如果當日多口問一句，或提點一句，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。而目擊女子跟碎石一起墮下的剎那，更讓他留下陰影，「事後我一直無攀崖，好似未克服到」。那天在自殺崖，Halu把繩索分別繫於三塊大石時，顯得憂心忡忡，然後他把安全繩繫於身上，再逐一檢查安全扣，「以往無咁緊張，嗰次之後係有啲心理壓力」。這是意外後第一次上山，總要找辦法讓自己克服心理陰影。
圖左：要拍到三粒鑽獨特面貌，要爬出石縫或從石頂下降，危險性頗高。
圖中：天窗泥坡太斜而且濕滑，不少人都在排隊拍照。
圖右：仙散石澗中段全為陡峭巨石，無經驗者絕不適合挑戰。
大媽攀石 踩泥漿崖邊自拍
檢查清楚後，他開始沿繩下游，攝影師在對面的崖壁上拍攝，他以幾分鐘的時間，就到達山下的小平台，最後他吹了聲口哨，繩子就鬆脫了。
在山上疾走，登上崖頂，Halu強調不是挑戰大自然，而是感受大自然，每一步感覺腳下泥土落葉，每一抱感受貼臉的石壁紋理，「不過我唔會評論人哋去挑戰，只要有技術就能減低危險，例如攀石只穿普通行山鞋又無安全繩就去，咁就危險」。
近期「打卡」熱點，除了自殺崖，還有黃牛石天窗、大棠三粒鑽石、龍鼓灘十字星石室等。還未到達黃牛石天窗，已見有人在石城拍照，有人站在巨石上擺姿勢，大叫大笑，幾位操普通話的女士一邊爬落天窗，一邊喊破喉嚨呼朋喚友。那天早上剛下完雨，石城一帶盡是泥濘，絕不好走，泥漿沾滿鞋底，每步都如滑雪般，稍一不慎就會直墮崖下，但她們仍然以無畏無懼的精神，攀到石上做出不同的姿態拍照，務求在石縫中留下最美倩影。
女士們逐一爬上天窗，研究擺甚麼姿勢影相，爬上天窗本來不困難，濕泥卻增加了攀石的風險，正當她們搔首弄姿之際，更多行山客來到，他們沿着一條繩爬下來，但繩子又不夠長，有幾步必須輕輕跳過。聚集的人漸多，在細小的石台上堆在一起，狹窄的崖坡上，排了十多人，偶爾有人不慎滑倒，在旁遊人立即幫忙拉住，以免他直滑崖坡，險象環生。
過去一個月，打卡勝地意外頻生，平時沒有太多人到的山徑，卻突然多了遊人。周末早上，屯門龍鼓灘上的豬仔石和十字星石室，人滿為患。從龍鼓灘路走上豬仔石路程不足一公里，但烈日當空且青山一帶盡是浮沙碎石，難度也不容小覷。早前就有一位男子曾於此處失足，跌落三米深的洞穴，要由直升機送院治理。
專家：跟願照顧自己的領隊同行
十字星石在豬仔石肚下，有人綁了一條繩子讓遊人沿繩入洞，洞口非常狹小，只得一人身位，人們都要排隊逐一進入，洞穴大約三米，卻是70度垂直，下降需一些臂力，否則繩索脫手便會直墮洞穴。但洞穴入口並非最危險，最險之處還是十字星石，人們入洞後，都在討論該如何攀到石縫中拍照；是攀過90度石牆，還是從上方的豬仔石頂攀入，不同人都議論紛紛，大部份人都不敢攀過，只會在石的底部拍照留念。最終一位中年男子，輕巧地爬過石牆，走到星形的中間，兩腳橫跨兩邊巨石拍照。
吳銨洋指行山要留意天時地利。
很多人選擇到這種險要位置拍照而導致意外發生，中國香港攀山及攀登總會山藝委員會主席吳銨洋（Ken）認為近月打卡成風，拍照並非不可，重點是要留意天時地利，尤其即將踏入雨季，「雨季就唔適宜行啲偏遠路線，另外就係一啲艱辛嘅景點如自殺崖，就唔建議初學者去，要有人帶，最好有繩索等安全措施」。他見過黃昏五時還有大量行山友在黃牛石天窗排隊拍照，要摸黑下山就會增加風險了。
了解自己能力、上網做足資料搜集，都是行山和探險境的基本條件，「唔係朋友話去就跟，都要check清楚自己係咪有能力行到」。他建議若真是跟朋友行險要的山徑，就要找一些願意照顧自己、有責任感的領隊，「唔會因為新手行得慢而放棄佢」。
裝備也要留意，那天從黃泥墩水塘走到大棠三粒鑽石，路程不長卻是烈日當空，Ken建議最少帶1.5公升水，有些遠足人士覺得揹水很重，而且平日不習慣喝太多水，「係一大謬誤！身體水份喺野外蒸發得快，唔可以用城市嘅習慣」。還要用防水袋帶一套全乾衣，若遇上暴雨或因汗全身濕透，也有乾衣更換避免着涼失溫。
夏天已到，遠足人士喜愛挑戰大小澗溪，偶爾聽見有人於石澗墮斃，Ken說行澗並不危險，危險的是人們心態，「即使最輕易嘅澗都會出意外，好多人鍾意去到瀑布頂影相，點知越行越出，跣腳就失足墮崖」。若真的想走到崖邊拍照，他認為要有保護，例如用安全繩繫於拍攝者腰間，而且應距離崖邊至少1.5米。新娘潭近月已有幾單行山事故，走入附近的仙散石澗，沒有瀑布，但沿路索澗則要攀上巨石，石上青苔非常濕滑，若不慎踏上即有機會滑落幾十米的石壁。極目遠望，景色怡人，上月一名男子正是魂斷於此。
「我哋唔係去改變、克服大自然，而係尊敬、應對佢。」自殺崖、八仙嶺、青山，經常聽見直升機在頭上飛過，一個月數十次救援，消防員疲於奔命，Ken指出，山上很多發生意外的位置，直升機其實未必救到，「大霧、近高壓電纜、晚間，直升機都救唔到，喺山上，係無服務承諾嘅」。大自然對人類，也沒有服務承諾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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